帶東港溪回家 《純粹大武山》
是有人在跟我開玩笑吧?
香港、台北奔走了半個月,回到鄉下的家,依照順序探視:先看美君,後看貓咪,然後是黑格格、Snow White, Brownie, 小土雞,確認六畜平安了,最後看花——白玉蘭香成一片,蝶豆花初綻。
傍晚到東港溪畔健走,想看看被河川局翦除的紅毛草是不是已經長了出來。
夕陽紅彤彤的,像個飽滿熟透的大番茄,在綠油油的稻田上灑下一層粉色的暖暉。
怎麼會呢?野溪荒草裡,竟然有隻雞直直向我走過來。四野無人,一隻孤零零的雞。怎麼會呢?知道我是養雞的,誰故意安排讓我碰見?
流浪狗、流浪貓,見多了,可是,流浪雞?而且,真是個漂亮的雞,星光四射的大紅雞冠,全身雪白,氣宇軒昂地向我走來。
這時,後面一個健行的路人甲,說,「這是你的雞嗎?」
這條路偶爾有人遛狗。他以為我來這裡遛雞。
我說,不是我的,可是我想把他帶回家。在這裡會被野狗吃了。
路人表示贊同。我把雞抱進懷裡。
停下車,我已經走了三公里的路。現在抱著雞走回車子,又要三公里。狗可以讓人抱著逛夜市,貓只能容忍三十秒;雞,能讓人抱三公里嗎?
這個世界太讓人吃驚了。他讓我一手環抱,在風馳電掣快走的節奏裡一起一伏,海峽吹來的風在耳邊咻咻,美人樹的花朵噗噗落下,赤蛙埋伏在稻田裡發出狗叫的聲音。我的野雞,在我懷裡,順服乖巧像一個嬰兒,一動不動。
只有我,走得滿頭大汗,心裡有點著急:他快要——他快要大便在我身上了吧⋯⋯
找到車子,扯下本來圍在脖子裡的運動毛巾,綁住雞腳,然後從後車廂裡拖出野餐布,鋪在後座,讓流浪雞趴下。
整個三公里過程,他不曾掙扎一下。整個十分鐘車程,他不曾啼過一次。好像他本來就是我的雞。
到家前,我已經在心裡給他命名:「東港溪」。
把東港溪從提袋裡捧出來,解開綁腳,貓咪流氓晃了過來,用鼻子聞聞這新來的傢伙,不甚有趣,又踱步離去。
天已黑,雞已眠。Snow White 的位置是後面靠牆的竹竿上,黑格格窩成一團,Brownie倚著門口。
打開籬笆門,格格們圍了過來,Snow White遠遠抬了下頭。讓東港溪和Brownie彼此打了個招呼。關上了門。
一片靜謐。十分鐘後悄悄視察,昏暗中,發現雪白的Snow White和雪白的東港溪並肩緊緊依偎,像一對交頸鴛鴦。
請問:看得出東港溪是公的還是母的嗎?
請問:東港溪需要打預防針嗎?
請問:如果有人說東港溪是他的,我要他怎麼證明?不會有人在雞的身體裡植入晶片吧?
請問:東港溪若是公雞,那麼......啊,怎麼辦?